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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推出经起凤镇人民政府策划、本邑人士魏玉庚编著、已由“团结出版社” 出版发行的历史文化散文集《少海流风——马踏湖历史文化人物略谱》一书的第十九篇:《学博大儒张象津》。

  

“看取莲花净,应知不染心”。或许那时分,魏纯嘏曾隔着迷漫的时光和穿越三界的际空,与这同佛门净地有着亲缘基因的花卉对答,时如偈语,忽似经言。继而意念到,这一片白莲丛中,就隐藏着他自己前世的真身、转世的元神。

  

  

  素心气象魏纯嘏

魏玉庚

  一

追探的目光,再一次撩动开历史的帷幕,瞻观向张象津先生那蔚成气象大观的门生群体。其一张张清癯儒雅的面孔中有这么一员——姓魏名纯嘏。

魏纯嘏(1756—1836),原名天锡,又字伯常,号复亭,今桓台县起凤魏氏萬裔堂第一十六世祖,系清嘉庆及道光年间享誉新城及周边州县的著名塾师。

揣摩其名号,概出引自《诗经·小雅·宾之初筵》内“锡尔纯嘏,子孙其湛” 和《诗经·鲁颂·閟宫》中“天锡公纯嘏,眉寿保鲁”。皆因,“锡”通“赐”之用,“天锡”便为“天赐”之意,再者,“纯嘏”一词形容绵长厚足的福气,所以,人们常用“天锡纯嘏、人祝遐龄”之吉言,作为长寿康健者的祝寿颂福语。

由此可知,魏纯嘏名字的本原寓意,即为“天赐大福”。由此又令人生发慨然之叹:前辈文人雅士们闲吟巧弄来的名号,浸透淋漓着足够浓郁的传统文化韵味,可谓亦文亦雅亦吉祥。

起凤魏氏萬裔堂族谱原载:纯嘏公学行卓然,不随时趣,幼入塾,师器之。长游名儒汉渡张师之门,学与文日进,二十岁补诸生,二十九岁岁试冠诸生食饩,四十五岁中庚申科经魁。先时与同门结文社相切劘,而汉(渡)翁衡文辄拔其优者多名,其称最者惟八人,公其一也。

魏氏萬裔堂族谱的相关记述即表明,魏纯嘏幼年入学即文务深造,书究奥旨,学行卓然,被师长赏睐。后拜至张象津先生门下,二十岁考取为秀才,二十九岁时岁试成绩冠压诸生,获享廪膳补贴。其后,却终因屡遭天磨而久困场屋,消磨褴褛掉一袭又一袭的青衫,直至嘉庆五年庚申科秋闱,方得中五经魁。此虽值得欣然可贺,然其时华年青春已然逝去,且是四十五岁的过晌人生了。

再综合起凤魏氏萬裔堂族谱相关记载得知,魏纯嘏曾三次参与会试,皆未中榜,后逢嘉庆十二年为大挑之岁,幸获二等入选,拟例授文林郎并候补知县。接下来,额罩顶戴花翎,体着补服朝靴,本是触手可及。可万没想到,那时以太子身份担任主挑官的道光帝,敕令礼部于衙门前张挂告示,责斥此公取字“纯嘏”之“纯”,犯谥于先太上皇乾隆的“清高宗纯皇帝”谥号,故革除入挑的名分。这一瞬间的祸福游移,使他再次失去了入仕致宦的机遇,也就无从撷获天赐的题名金榜的殊荣、锦紫朝堂的大福了。

  

魏纯嘏撰族谱序

得之为幸,失之为命。或许,乡间人对魏纯嘏的命运遭际多有惋惜,曾派生出多种版本的传言,其中就解说当年大挑之时,太子爷查阅魏纯嘏家族的三代履历,知其父名为魏景雍,犯讳雍正,不光张榜除名,还喝令将他卷入席筒倒悬于地,只待正当午时腰斩,多亏礼部尚书刘墉袒护山东同乡,设法将他救下,并爱恋其才学,再三相瞩与他,来年务必再赴会试之考。只因,他本人余悸至甚,其后未再赴考,最终丢弃了行走庙堂实现梦想、成就抱负、体现价值的机会。但据史载,刘墉那时已亡故,且魏纯嘏本人《自撰名字说》中也无如此表述,可谓此说概为乡人的杜撰。

话及此处,不由令人扼腕生叹。想开去,那些抱着鸿鹄展翅之志,仰天大笑出门的知识分子读书人,也就是历朝历代的文化精英们,当被簇拥于科举仕进的那道独木桥之侧畔,或挤不上,或过不去,或被冲撞得坠身于风波激流中……更甚乎,高高的庙堂脸色,通常间是阴晴不定雾霾弥漫的,而那浪高水深的官场宦海,其无常凶险越发是没边没底儿,能得以青史标名、留芳千古者,实为寥寥无几的幸运儿,而绝大多数的最终结局,无非是铩羽而归,只留下世人冷眼看——那改朝换代的幕布启开又闭合,那各类脸谱的官场角色你方演罢我登场,其戏码可谓重复挂牌、久演无衰。

  二

半生寒窗寂历路,徒为侯爵梦中人。这科举之途一旦走得坎坷了,其惨遭蹂躏者,难免会生发几多对命运感的慨叹与解悟。历经了数十载的蹉跎后,魏纯嘏已然心绝了仕进的欲望——既然“学而优则仕”的门扇,难以被他这般时运不齐之士撞开,那似乎已暗示了一种宿命,接下来,就该不落魄,不低沉,调整心态换一种活法。

或许,黯然回归于马踏湖畔故园老宅的魏纯嘏,却惊见门庭前那一方白莲荷塘内,早已是好大一片生机盎然的碧翠。阳光辉洒之下,一片片硕大如盖的荷叶上,露珠摇曳,晶莹透亮;一阵清风拂过,亭立的莲盏、素素开绽的芳瓣和耀金的花蕾,点缀其间,发散来缕缕清香,沁人心扉。“看取莲花净,应知不染心”。或许那时分,魏纯嘏曾隔着迷漫的时光和穿越三界的际空,与这同佛门净地有着亲缘基因的花卉对答,时如偈语,忽似经言。继而意念到,这一片白莲丛中,就隐藏着他自己前世的真身、转世的元神。又恍恍然间,天地温馨,芳香四溢,周身圆融,心域明灿。

品荷,悟禅,道心生。经了白莲花这佛门圣物的神示点化,他魏纯嘏或许解悟了老庄的智慧玄机,从而率性挥袖抖袂,拂走了纵贯前半生的那个陈年旧梦,得来了定位另一段人生轨迹的获得感。

视野的变换,往往让人瞻观到了之前看不清晰的风景,他从此在理解失败、品味失败,甚至于享受失败的过程中,让自己那经过岁月洗礼而积淀下的学识才智,呈现出了独具韵致的风骨襟怀、素心气象。

“嗣后设帐四方,以砚为田,高博临乐间经指授者多显达”。依据起凤魏氏萬裔堂族谱原载的这段表述可知,魏纯嘏在自己人生的后半程,步恩师张象津之后尘,设帐乡塾,教职十数年。其间,高青、博兴、临淄及乐安(现广饶)等地从学诸徒,争相入庠而至。作为塾师的魏纯嘏,其风雅前贤、人文君子的文化符号式形象,曾让一众弟子的精神与躯体都呈现出了仰望的姿势。

于是,马踏湖畔的那数间篷窗茅屋,便成为了一个辐射人文张力的磁场,一个孵育精神、播种智慧的生态圈的内核。“经开顽启蒙,施以指授教化,其门生各有成就,并多有显达,四方破壁升翔者,亦不乏见。”

植下一份善缘,获得诸多福泽。据载,魏纯嘏的父亲景雍公,因子贤而承乡望,高寿至九十二岁。该老太爷八十岁寿辰时,魏纯嘏的仕宦门生一十二人,封印离衙,且披遥程风尘,结伴奔赴前来贺太翁八秩荣寿,权答谢师恩,其时各献诗文寿屏,荟萃以成十二则。其中一位姓张名源长的门生,所献祝寿诗文为:精神矍铄地行仙,八秩筹添敞绮筵。竹柏偏寻尘外趣,鸢鱼自乐性中天。耆龄白发推乡望,世业青箱付后贤。试谱鹤南飞一曲,蓬瀛佳气接齐烟。

这么多达官老爷齐齐赴来拜寿,并各自献诗文寿屏示敬,便被乡人传为盛事。而这些诗文寿屏,也被萬裔堂族人视为家传之珍。

乡人言传,魏纯嘏仙逝数年后,他的后世族人与别庄大户人家因地界争端,曾双双讼至县衙。当县太爷亲临争讼地界进行现场审理时,魏氏族众故意将此十二则诗文寿屏,齐齐高悬于高座之尊位。那县太爷瞻观之下,知晓皆是科场前辈或顶头上司的墨宝亲笔,忙扶正顶戴花翎,振衣拂袖,接下来便是一番三拜九叩。目睹过此情此景,那大户人家当即便主动放弃了呈硬之辞,讼事随之轻松了了。

只可惜,此宗诗文寿屏于“文革”中或被损毁,或被藏匿,已无寻踪迹。

至于这个传言故事,到底曾有几分真实性,似乎已不重要;魏纯嘏的在天之灵,究竟对后世子孙的此番作为做怎样的点判,也似乎已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人们从流传至今的故事中能够意会到,魏纯嘏的学究宿儒仪型和人格品位魅力,依然在民众的内心存活着。

  三

至今,民众间仍然流传着不少有关魏纯嘏的逸闻故事——

天下第一耧:

说得是有一年开春,魏纯嘏与分别为秀才出身的胞弟天璧和叔弟天民,到地里相帮春播。其时,他双手持耧杆驾辕,二位老弟各于一侧拉边套。这兄弟仨,本都是书生,干这庄户农活咋也就不在行,拉起耧来步调不一,忽快忽慢,直摆弄得一把耧东歪西晃。再看耩出来的畦沟,搬用扶耧匠的话说,简直是蛐蟮上道走娘家——大弯小弯一溜弯儿。

尽管他三人觉得脸面上很不好看,但邻人却打趣说,甭看这庄稼地里营生干得稀耷拉松,不过,一个有身有价的五经魁举人捉杆驾辕,两个有头有脸的廪生相公拉长套,却是世间仅有,难得一见,简直称得起“天下第一耧”。

兄弟仨听了这话,相对抿嘴而笑。魏纯嘏另幽出一语:举笔成儒易,荷锄为农难。

高苑城赶考识书的,不如新城县湖滩放猪的:

说的是魏纯嘏因犯谥被革除入挑名分后,归家后曾在庄西湖野滩地里放猪。这天,猪在滩里啃草,他在路边的大树下乘凉,恰有高苑城三学子,赶赴青州参加府试路经此处,就凑在树下歇脚。魏纯嘏与他们开言叙话后,就提出借阅各自撰写的文卷一览。嗨!就这一个放猪的,竟然敢提出阅览文卷,这三学子直觉得好玩又好笑。当他们像瞧蹊跷般,斜瞅着这放猪汉子扫描浏览过文卷,就带着几分嘲弄的口吻说,你看俺此次能不能考中?

  

新城县志魏纯嘏小传

虽看似一草草扫描,却像道行高深的老中医,早已经了一番望闻问切,把文卷中要诀窍眼琢磨了个底儿透。魏纯嘏一丝丝会意的淡笑爬上嘴角,回说果真要听实话?那,恭喜旁坐的这位公子,你文章已足见火口成色,榜讯喜音在即。至于你二位大少嘛——他转头朝向另外两人说道,倒不如省了这趟脚裹费用。他这话,其实已是挑明了,你俩小子没戏,白扔盘缠钱砸不出响。日后府试结果,切中魏纯嘏所断言。待三学子返回乡里后,与人谈及此人此事,感慨万端,唏嘘不已。于是有贱嘴快舌的乡人传言:高苑城赶考识书的,不如新城县湖滩放猪的。

诗书该读,文字可识,可官不宜做:

说的是魏纯嘏有一李姓门生,考中进士并钦定宛平知县。临上任时,专赴他门内,拜辞恩师。他魏纯嘏却神情黯然,待李走后,愈是潸然泪下。众愕然不解,动问他所为何故。他戚戚然而言,李生若孤身上任,则安然无事,甚或能绥靖一方。可惜,其却欲迁父携妻同赴任上,则祸事不久将至。嗨!该家寒后生,头悬梁锥刺股实在不易,不过,其诗书该读,文字可识,可官不宜做。

果然,那七品的官位犹如一杆秤,很快能试出了他这位李姓门生的斤两。李在任上,十足一副软耳朵根子,数回曲从贪父教唆,又迎不住劣妻枕上屡屡扇不廉之风,不久就因贪赃卖法、枉断命案而被革职刖足。

此,成为魏纯嘏心底里终生也未能愈合的一块溃疡。起始,他之所以对那李生预作了负面解读,就是他深知“寒门出孝子,极贫生贪官”这句俗语的深层内涵,而瞅见的正是人性这口望不到底的深井的诡谲凶险。那李生的人生结局再次明证:所谓福禄家财,都是有重量的,一旦刮捞得太快太猛了,自家就承载不起,难免会将身家性命击垮压塌、凋残成泥的。

  四

魏纯嘏作为一名有学识、有德行,有声望之士,曾在有生之年以自己特有的乡土情怀,致力于继承和弘扬乡贤文化,用自己的完善人格及嘉言懿行垂范乡里,涵育和谐乡风,感染和教化百姓,还领衔参与乡村各类公益建设和治理,成为滋养和润泽乡风民俗的灵魂人物。

盛世修志,族旺修谱。魏纯嘏倡议领衔,始立魏氏“万裔堂”堂号和谱牒,亲撰的谱序,今人赏读来,可感结字顿挫有致骨气丰韵,谋篇工整隽秀内敛含蓄,风格俊逸典雅神韵超绝,尽呈宗渊文脉之丰腴浩滔,其中,“昔涓沚之水已然滔滔汇渊则流长,槎枒之木已然郁郁成林则枝盛”等名句,为历世后人所熟知口诵。他规制整理的家训格言,如同家族道义“纲领”,启蒙、指导和规训着每一位家族成员的价值观念和德行作为。他详尽编辑了谱例、传文,墓表、内则等,从而为后世留下了一部伦纪秩然而不乱,支派井然而不淆,记纲常而长幼分,承祖泽而宗功远的家谱,也成为现今追研马踏湖传统地域文化的不可多得的资料。

旧《新城县志》曾刊载略传:魏纯嘏,号复亭,景雍子。邑举人。天资明敏,抗志力学,为名宿张象津高弟。以舌耕为业,高博临乐间,经指授者多贤达。晚年主讲崔公书院,成就数百人。年八十卒。著有《篑山堂集》四卷藏于家。

魏纯嘏晚年,曾应聘主讲县邑崔公书院逾八春秋。其平生著文若干篇,刊入其师张象津所编《白云山房集》;另家藏自著《篑山堂》文稿诗卷四本,评批试贴及唐诗最豁解注疏各一部。可惜,诗文均于久年际变中毁逝,现仅遗存诗一首:

非是风声挟雨声,苫堂独寐梦难成。

千年谁续悲秋赋,两载双逢雨患行。

云暗陌陂危客渡,灯残草屋乱蛰鸣。

锦秋堪比湘湖阔,桂月汤汤畔野平。

据传,魏纯嘏当年吟下此诗,只因连续两年暴雨连绵,漂洼荡野,农禾失收。地方报灾求赈,上不得准,他深怜民苦,就以此诗呈达县衙。由此,新城北部各庄村,皆获赈济,并得以免除岁赋。

在民众的眼目中,传统文人是有品级的。而魏纯嘏用自己的素心气象,彰显了自己的精神高度和修养深度,标注了自己人格完善的品位等级。